有些人脉会打通你的前程,有些人脉却会掐死你的命脉(6)

邓家春也正在琢磨这事,他略带兴奋之色地搓了搓脸,道:“水厂厂长被捅伤,后果并不严重,为了这点事,方杰将两个铅锌矿都丢了,这不值得。依我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多半还有更大的事,所以他害怕进局子。”
邓家春是暗指章永泰的事,侯卫东听得很明白,他道:“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别顾忌其他事情,专心抓案子。”
整个上午,电话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听起来格外尖利。侯卫东将杜兵叫了进来,道:“你到电信局去找一部铃声柔和一些的电话,长期听这部电话,迟早会被弄成心脏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点与副县长朱兵撞在一起。
“侯书记,我来汇报一件事情。”
侯卫东见朱兵愁眉苦脸,便丢了一支烟给朱兵,笑道:“后天开标,是不是有压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烟,道:“前一段时间易中岭来找过我,他想中一个标段。昨天他又来找我,见面时,他说黄子堤副书记给你打了电话。”当年在益杨检察院,一人被杀,档案室被焚,两件事都是震惊益杨的大事。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未破,可是这事就如公开的秘密,凡是益杨有些级别的领导心里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特意来汇报的原因。
提起这事,侯卫东脑袋就疼。
前天他又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这一次黄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出要求,这给侯卫东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掌握的资源越多,权力越大,相应就可以交上许多朋友,比如蒙宁和朱小勇。如果侯卫东不是县委副书记,朱小勇也就不会找上他,与省委书记蒙豪放这条暗线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时,也必须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为资源总是稀缺的,而利益团体又太多,稀缺资源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远走得长,必须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会成为任人蹂躏的面团,这样的人终究难以成大器。
侯卫东对易中岭有发自骨头的警戒,“不与易中岭合作”是他内心的一条高压线,也是他给自己订的原则。他对朱兵道:“县委制订了招投标办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不会给任何单位打招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打一个招呼,就是不准易中岭进入成津,我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正说着,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侯卫东与朱兵正在商量着此事,黄子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黄子堤道:“听说省里最近在调整市级班子,听说你的老领导又要动一动。”
侯卫东暗道:“黄子堤这是在暗示沙州市级班子要调整吗?”口里却是笑呵呵地道:“我的老领导很多,是哪一位?”
“茂云的祝市长,听说他有可能当市委书记。”黄子堤道,“祝市长这几年走了红运,两年升一级,照这个速度,几年就是省领导了。”
聊了一会儿省里大局,黄子堤挂了电话,并不提及成沙新公路开标之事。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卫东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对着朱兵苦笑。
朱兵当了多年交通局长,对重大工程开标前的压力深有体会,他苦笑道:“侯书记,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如果让黄书记产生误会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黄书记不了解易中岭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书记可以从侧面做些解释工作。”
“这事是一团糨糊,从法律角度,易中岭无罪,这让我如何解释。”侯卫东叹息一声,便不说了。
其实,侯卫东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黄子堤当年是市委秘书长,很了解益杨检察院之事。依黄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办这事的认真程度,黄子堤十有八九与易中岭在经济上有关联。”这句话没有任何证据,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下班以后,侯卫东很罕见地没有在办公室啰唆,直接回到县委招待所后院。进了后院,见到春天支了一个画板,正在院子里煞有介事地画着。冬天傍晚来得早,冷风吹来,很冷。
春天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了过来,看到侯卫东观看自己的画板,她羞涩地道:“侯书记,我是鬼画桃符,和祝梅没法相比。”话虽然如此说,她却是渴望着侯卫东去看画板。她画的是院中风景,由于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笔法,也即是头脑中想的风景,自我感觉还不错。
虽然风景画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卫东还是随口安慰道:“哦,还真不错。”
春天忸怩中带着些兴奋,道:“谢谢侯书记表扬。”
侯卫东夸道:“春天肯学习,这很不错,继续努力。”
回到房间,侯卫东想起黄子堤的话,给祝焱打了电话。他与祝焱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纯粹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了半师半友的亲密体系,谈话就要直接许多。
“祝书记,听说你要高升了,祝贺。”
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长,后来的目标又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结果这两个职务都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调到了茂云地区出任地委副书记,突然间就踏上了仕途前进的快车道。茂云撤地建市以后,他出任了茂云市市长。这一次全省大调整,他极有可能出任茂云市委书记,这股风声连留守在岭西郊外的祝老爷子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蛮灵通,这只是小道消息,只有省委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算得了数。”祝焱这是有感而发,他相信侯卫东能听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侯卫东当然听得很明白,笑道:“祝书记,干脆把我调到茂云来,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句玩笑话,其意并不是想调动,而是表达一种态度。官阶越高,态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还要重要。
祝焱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让你来到茂云,帮我好好整治东湘县,只怕周书记不放人。他是老领导,我可不敢挖他的墙脚。”茂云东湘县与沙州成津县是全线相邻,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出现的问题基本一样。祝焱对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关注,也给予了相当肯定。
聊了一会儿,侯卫东试探道:“也不知沙州有没有变动?”
祝焱道:“传闻不少,都不是最终结论。这一次全省调整力度极大,恐怕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开谜底。”他语重心长地道,“卫东,你是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主要领导,关注省里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实绩,有了实绩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你,如果干不出实绩,提拔得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听了祝焱叮嘱,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不可能对市委领导的变动无动于衷。他坐在屋里喝着茶,脑袋一直想着纷繁的人和事。突然间他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在成沙公路上拒绝了黄子堤,如果黄子堤升成了市长,恐怕后患无穷。”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各种念头斗争着、辩论着。
“如果让易中岭来成津做工程,加强监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得罪黄子堤?市委副书记的位置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则,既然易中岭就是一个杂碎,何必为了讨好黄子堤向这个杂碎低头?”
“我当真有什么原则吗?如果是周昌全来打招呼,或是蒙豪放来打招呼,还能讲原则吗?”他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愿意听黄子堤的招呼,固然有易中岭这个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个原因,黄子堤的官位虽然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这也是自己敢于拒绝他的原因。此时全省调整市级领导班子,这就有了变数,所以自己的原则就开始动摇了。”
内心交战良久,侯卫东仍然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还是要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则就是一个面团,任人揉来捏去。这样的官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不如当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
深思熟虑以后,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召集了成津建设系统二级班子干部在县委中会议室。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讲话:“今天抽半个小时将建设口的同志请到会议室,只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遵守制度,杜绝建设领域的腐败现象发生。”
“我县建立了招投标中心,制订了招投标办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而坏的制度让好人办坏事。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在我县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极好的制度。可以这样说,这套制度能最大限度保护我们的干部,促进事业发展……但是,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的,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制度都有可操纵性,所以每位建设人必须要自醒、自警、自励……今天,让成沙公路成为成津县制度建设的起点。”
由于省委要宣传章永泰,岭西省内各大媒体都曾经到过成津县,与成津县委宣传部相处得还比较愉快。此次县委宣传部发出了邀请,各大媒体见宣传点还不错,便给成津面子,纷纷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因此,侯卫东讲话时,闪光灯不断,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制度建设是周昌全特别钟情的一招,如今被侯卫东继承和发扬,这也是堵黄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数。
下午,公布了招标结果,这个结果在让侯卫东满意的同时,也让他大跌眼镜。
侯卫东事先给副县长朱兵打了招呼,易中岭所在公司就按照规则被淘汰出局,这是令他满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人为干预了招投标,破坏了新成立的制度。当听到这个结果以后,他暗道:“以后要尽量少插手招投标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励,不光是教育干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镜的原因则是在中标的四家企业中,有一家企业与他关系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团。精工集团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沙道司这个老牌子筑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术力量被李晶挖走,精工集团因此实力雄厚。
这次中了第一标段,这个标段多数在双河镇内。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给朱兵打电话,道:“精工集团是李晶的公司,你实话实说,到底打招呼没有?”
朱兵很无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标制度建设的奠基工程,估计全省都能看到这条新闻,我不会傻到在这项工程上做手脚,完全是按照规则来办事。”又道,“易中岭搞食品还是有经验,他做工程确实欠缺技术力量和经验,就算你不打招呼,他也会自然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