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诘将棋」1
(注:将棋里的一种练习,类似中国象棋里的排局。攻方需以最短手数将死玉方,玉方则需尽量逃脱或延长棋局手数,亦要使攻方用尽手上持驹)
翌日。我再次,在被结界阻隔的单间里与教皇对坐。
克里夫也在旁边。
「猊下,贵安。」
克里夫也得知了昨晚的事情。
对于没能带回塞妮丝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他了。他对拉托雷亚家的暴行表现出愤慨,我向他请求「想借助教皇的力量」。
其结果是,连续两天的拜谒。
教皇明明也很忙,却为了我的到来而空出了时间。
「鲁迪乌斯阁下,看起来有些疲惫呢。」
「能看出来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上传来刚剃过的胡子的触感。
昨晚想起克蕾雅的言行,辗转反侧没怎么睡着。
脸色大概很差吧。
「是的。今天,该不会就是为了那件事情吧?」
教皇的态度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难道,塞妮丝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中了吗。
「其实昨晚,母亲被诱拐了。」
「嚯,那是,被谁?」
教皇满脸微笑地看着我。
从他问是谁的说法来看,果然,他已经知道了吧。
我不想怀疑教皇是幕后黑手……
「是拉托雷亚家。」
说完昨天的详细经过后,教皇眯起了眼睛。
「因此,希望我帮忙搜寻吗?」
「坦白说,是的。」
教皇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胡子。转着圣诞老人一样的胡子。
然后,看向我。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但是眼睛没有笑。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猊下?」
克里夫对教皇的话语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是我的朋友,这次不是派阀的事情,而是家族的事情。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实在是……」
「正因为如此哦,克里夫。」
教皇用温柔的声音,仿佛在告诫一样对克里夫说。
「这次是拉托雷亚家的问题。我等虽然能插嘴,但是这样就变成了干涉别人家。被格利摩尔家插嘴的话,拉托雷亚家也不会高兴吧。但是,考虑到教皇的调停,应该会接受。因为说到底只是母亲和女儿,还有外孙之间的事情呢。然后,格利摩尔家,就欠下拉托雷亚家一大笔人情。」
从拉托雷亚家的角度看,就是小虾钓大鱼。
作为大鱼一方,除非还有其他好处,否则就不合算了。
「对猊下来说,希望我做什么?」
「那么,虽然从嘴巴里说出来很简单……对我来说这似乎太机缘凑巧了。『龙神的右臂』满面愁容地出现在我面前,向我求助什么的……说起来,拉托雷亚家,为什么要特意采取与被称为『龙神的右臂』的你敌对的行动呢?」
「……不知道。难道不是因为没有与龙神相关的情报吗?」
仔细一想,感觉克蕾雅从一开始就在轻视我。
不管是对爱夏的态度,还是一开始对问候的无视,都是这样。
仿佛在说龙神奥尔斯帝德什么的乡下人根本不知道一样。
「拉托雷亚伯爵,也算是擅长收集情报的人物。虽然我不觉得他会漏过你这样的武人的情报,故意轻视。」
说到伯爵,不是指克蕾雅呢。而是指克蕾雅的丈夫,卡莱尔。
「……我,与身为家主的伯爵没有见过面。说不定是一无所知的伯爵夫人克蕾雅在独断行动。」
就算克蕾雅拥有情报,每个人的价值观也不同。
我既不是贵族,也没有担任哪个国家的要职。就算被告知是龙神这种只是听说过名字的程度的武人的部下也难以理解,就算说与爱丽儿有联系,也不知道亲密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只是狐假虎威。
以克蕾雅的常识考虑,我这样的人说不定没什么价值。
「拉托雷亚家的克蕾雅夫人,确实有点,过于重视家门呢……这么想来,也有可能吧……」
教皇摸着胡子思考后,嗯地点了点头。
「嘛,好吧。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么,鲁迪乌斯阁下……具体来说你能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吗。
换句话说,说不定就是「能做到什么程度」的意思。
你的诚意到什么程度,的意思。
「这个嘛……」
我在考虑的是,昨天突然想到的事。突然间想到,理所当然一样地被否决的想法。
但是,是有可能的。
「诱拐神子大人之类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克里夫大喊。
「诱拐!? 鲁迪乌斯! 你在说什么啊!」
「也就是说,我能拿下魔族排斥派的要害。」
「不是指这个! 按你说的这样诱拐神子的话拉托雷亚家可能会垮台的! 你说的意思,是打算击溃自己的老家!」
我缓缓转向克里夫的方向。
「那不是我的老家。」
「……!」
我把目光从哑口无言的克里夫身上移开。
教皇还是一副笑脸。
「当然,只是说到能做什么,所以提出看起来对猊下有用的事情。想做的话,把一座城镇化为灰烬,把森林夷为平地之类的事情也可以。」
尽管我完全露出了手牌,教皇还是摸着胡子。
对他来说感觉太凑巧了吗。说不定觉得是某人设下的陷阱。
就算要调查内幕也没关系。至少,我这里没什么内幕。
只是以夺回塞妮丝的念头行动。
「我反对!」
克里夫唐突地大喊。
「诱拐是犯罪。就算是仇敌,祖父大人介入其中的话,应该也能解决!」
「……」
「鲁迪乌斯,你也是! 怎么能和对手做同样的事呢! 这不像你……你是气血上头了吗?」
气血上头吗? 啊啊,当然如此。
我对克蕾雅的做法可是怒火中烧。对克蕾雅·拉托雷亚感到愤怒。
没有诉诸暴力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如果不是塞妮丝的话,不会愤怒成这样。
即使与北帝战斗时艾莉丝负伤,即使与死神战斗时洛琪希濒死,都没有愤怒。
她们,有意识。以自己的意志跟着我,也做好了觉悟。
如果结果是死亡,我一定会悲伤吧。一定会尊重那个意志,叹息自己的力量不足吧。一定会哭泣着大喊应该能做得更多吧。
但是,现在的塞妮丝没有意识。
被一封信叫来,无法说出想不想去就被带过来。
再加上,可能要和没见过不认识的男人结婚,连孩子都要生出来。
假使塞妮丝有意识,以自己的意志来这里的话,那另当别论。拒绝之后战斗,战败之后变成那样的话,那还能容忍。虽然就算说能容忍,也终究是『不会愤怒』这种程度而已,但容忍还是会容忍的。
到那时,我的心中大概会涌起想自杀的情感吧。与愤怒不一样的,其他的某种情感。心灰意冷之类的无力感。那说不定是比愤怒还要难受得多的情感,但容忍还是会容忍的。
这次,无法容忍。
把失去意识的塞妮丝,当成道具一样对待,我无法容忍。
因此,说不定我是想让克蕾雅也感受那种无力感。
因为你的错让神子被诱拐了。被逼着承担责任,被谴责,因为无能为力而束手无策、左右为难的克蕾雅。说不定我想看到那副模样。
总之,我想报复。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呢,我。
「鲁迪乌斯。现在还来得及,再沟通一下吧。有必要的话,我一起出席也可以。」
「克里夫学长……」
「拉托雷亚家,对你母亲的搜索也尽了力吧? 这应该也是为你的母亲和妹妹们着想的行动。那么说不定就算是这次的事件也只是互相有些误解,好好交换想法的话,就能理解了吧?」
听到克里夫的话语,我的心稍微有点动摇,但马上又回到了原位。
就算是我,要是能通过沟通解决的话也想这么做。但是,那个老太婆不是完全不听我的话吗。我不认为能与那个老太婆和解。
思考方式也好,价值观也好,都差得太远了。有种就像在说不同的语言一样的违和感。
与无法对话的对手,沟通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也是呢。」
但是,稍微冷静一点思考一下。
那些,始终是克蕾雅和我的价值观之间的差异。
正如克里夫所言,再让第三者居中调解的话,说不定有解决办法。
教皇在立场上是不可能的。站在中间的话,就会欠下人情。
克里夫也很难。他在这个国家里,还没有任何地位。克蕾雅可能不会听他的话。
但是,还有,还有能商量的人。能和克蕾雅说上话,而且不会欠下派阀间的人情的人物。
没错。首先,应该和那位,而不是教皇,商量一下。
「我和特蕾兹小姐商量一下……猊下,非常抱歉,诱拐的话就当没说过吧。」
「这样也好。」
教皇说罢,温和地微笑起来。
「她在神殿骑士团中,也是思想特别正派的人。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吧……」
我对教皇的话点点头,克里夫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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