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为了家族,为了女儿」1

克蕾雅·拉托雷亚自出生以来,就是固执的好面子的性格。

是个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会坦率地道歉的孩子。

对那样的她,她的母亲,鲁迪乌斯的曾祖母梅尔迪·拉托雷亚说过。

「要成为正确的人。」

这可以说是错误的教育吧。固执的,不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克蕾雅。如果她不犯错误的话,就算固执也没问题。虽然这么想,但是要一生都不犯错误,对人类来说到底还是不可能的。

但是,教育成功了。克蕾雅成为了严格的人。

不是成为了正确的人,而是成为了严格的人。对自己严格,而且对他人也严格的人。

克蕾雅在教育的过程中,注意到了自己无法不犯错误地生活。

因此,为了不让自己犯错,以成为严于律己的人为目标。

但是,其副作用是,她成为了对他人也严格对待的人。

对自己也好,对他人也好,都很严格。

这就是,克蕾雅·格雷拉特这个人。

不过,尽管教育成功了,但是固执的好面子的性格没有好转。

严格的她辛苦着,努力着。

好面子的她,尽管很辛苦,但绝对不会让人知道。

严格的她,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他人。

固执的她,即使自己被指责也了绝对不会承认错误。

讨厌的人。

在他人看来,她轻轻松松就能成功,明明这样,还要求他人做出与自己同样的成果,说出丧气话就要被斥责。即使指出失误也绝不会道歉。她就是这样冷酷、不知辛苦、不理解别人心情的人。

当然,有人看透了那样的她的本性。

有人认可她暗处的努力。

但是也仅仅如此。只是『认可』。

就算我能认可,大家也不会认可你哦,善良的人说过。

但是,她没有改变。母亲的教导也好,自己的做法也好,绝对没有错,没有改变的必要。

结果,从米里斯神圣国的贵族学校毕业时,她已经成为了知名学生,也成为了同龄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成年后,也找不到结婚对象。

作为拉托雷亚家的长女,虽然有过几个人提亲,但是实际看到她的贵族男子们,见识到她严格的部分和固执的部分后,都逃一般地离开了。

「结不了婚的话当尼姑也可以吧。」

十八岁时,克蕾雅这样说。

作为拉托雷亚家的淑女,与其被贴上剩女的标签,成为家族的耻辱,这样反而更好。

这是当时米里斯神圣国的妇女的通常想法。

★ ★ ★

有一位名叫卡莱尔·裘兰兹的少年。

卡莱尔是新手神殿骑士,是克蕾雅身为神殿骑士团『剑组』中队长[Middle Leader]的父亲拉肯·拉托雷亚的直属部下。

某一天。克蕾雅的父亲,醉醺醺地回家了。

拉肯是严格的人。不仅是对自己,对克蕾雅和克蕾雅的母亲也是,一直很严格。

因此,以那种状态回来很罕见。

当然,并不是第一次。以这样邋遢的状态回来的父亲,一直是克蕾雅的母亲在照顾。

脱掉铠甲,喂他喝水,为了让他看起来只是累了不被家人看出是喝醉了,而让他靠在肩膀上,送到床上。

这样做时,克蕾雅的母亲没有斥责父亲。

因为克蕾雅的母亲知道,神殿骑士的工作会累积压力。

但是,不凑巧,那天克蕾雅的母亲因为老家的事情出门了。

克蕾雅,第一次看到了父亲脆弱的部分。

克蕾雅斥责了父亲。身为拉托雷亚家的家主,这种失态是怎么回事,平时对自己说的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

父亲虽然喝醉了,但是因为被女儿看到脆弱的部分而感到羞耻,所以沉默了。

这时,把克蕾雅的父亲送到家里的卡莱尔插嘴了。

「今天,队长喝多了是有理由的。作战行动中,有一名骑士死了。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为了追悼他而喝酒。虽然队长喝了很多酒,但那是因为对死者的悔恨。就算是队长的女儿,我也不允许你污辱这份感情。」

听到这番话语,克蕾雅沉默了。

沉默不语。但是,不是在生气。

她默默地照顾父亲。喂他喝水,让道歉的父亲靠在肩膀上,但是她一个人支撑不住,于是卡莱尔帮着一起把他送到了房间里,换好衣服,让他睡在床上。

在此期间,克蕾雅一言不发。

尽管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对父亲也好,对卡莱尔也好,都无法道歉。

固执的部分,不允许道歉。

但是,卡莱尔看穿了这点。看穿了她尽管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你,是个温柔的人。」

卡莱尔离开时这样说。

那时,克蕾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恐怕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少年,注意到了自己的什么。

在此之后,卡莱尔有事时就会被邀请到拉托雷亚家,最终,作为克蕾雅的丈夫入赘了。

★ ★ ★

两人生了五个孩子。

一个男孩。四个女孩。

克蕾雅对他们的教育很严格。像自己接受过的那样,严格的教育。

长男成为了神殿骑士。

长女嫁去了侯爵家。

两人都如克蕾雅所愿,培养成了在米里斯这个国家,无论到哪里都不会丢脸的绅士和淑女。

克蕾雅,最期待稍晚一点出生的次女。

她比上面的两人更优秀。

无论在谁看来都是美丽而又清廉的,值得骄傲的完美作品。

塞妮丝·拉托雷亚。

她离家出走了。背叛了克蕾雅的期待,离家出走成为冒险者,音讯断绝。

克蕾雅盛怒了。笨蛋女儿,竟然做出最愚蠢的选择,你们可不能变成那样,她在其他孩子面前,唾沫四溅地痛骂。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显露感情到这种程度。

最关注的女儿,走上了最不希望的道路。

这是比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大的打击。

三女索拉也变成了不希望的样子。

她与某个男爵结婚了。但是,那个男爵在权力斗争中输了,索拉也被卷入其中而死。虽然在治愈魔术发达的米里斯很少见,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

拉托雷亚家赌上脸面,把杀害索拉的对手也逼上了相应的末路。

但是,索拉不会回来。

克蕾雅很悲伤。和普通人一样悲伤。

然而无视了克蕾雅的悲伤,四女特蕾兹也走上了克蕾雅不希望的道路。

她进入了神殿骑士团。

克蕾雅对此也痛骂了。你这样的小姑娘不该去神殿骑士团。

听我的话,培养成淑女的话,明明能好好找一个结婚对象,得到幸福的。

特蕾兹冷笑着说「被卷入权力斗争而死就是幸福吗?」,结果发展成了大吵一架。

克蕾雅对特蕾兹放话「不要再跨入这个家门」后,把她赶了出去。

这时,克蕾雅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塞妮丝也好,特蕾兹也好,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她一直认为,她们会哭着来找自己。

从那以后过去了十年。

塞妮丝依然没有来联系,而特蕾兹不知何时,被破格提拔为神子的护卫队长。

单纯是因为神子是女性,所以只在女性骑士中寻找优秀的人材。

克蕾雅是这样想的,而实际上也是如此。

因为特蕾兹自己,尽管事务能力与指挥能力都很高,但是作为骑士的实力很普通。

可是,克蕾雅只要跟着丈夫出席派对,就经常能听到「不愧是拉托雷亚家,无论哪方面都很活跃」这样的话语。

无论克蕾雅有多固执,她也是个对自己严格的人。

明白是自己错了以后,尽管不至于道歉,但还是能改正想法。

原本认为做错的女儿却做出了一番成果,就更是如此了。

克蕾雅原谅了特蕾兹,和解了。

不过,克蕾雅面对特蕾兹说出的不是道歉的话语,而是「我原谅你了」这样盛气凌人的话语。

要不是特蕾兹作为神殿骑士团的中队长[Middle Leader],已经习惯了经常与性格有问题的人打交道,要不是知道母亲性格的哥哥介入,大概又要吵起来吧。

这时,克蕾雅也依然没有原谅塞妮丝。

但是,如果露面的话,或是表现出对话的姿态的话也可以,她想。

保罗来到拉托雷亚家求助,是又过了几年之后。

阿斯拉王国发生的魔力灾害。菲托亚转移事件。保罗作为失踪者搜索部队的队长出现,向拉托雷亚家请求搜索的援助。

听到塞妮丝也在失踪者中,克蕾雅理所当然一般的赞成了。

她说服卡莱尔,提供了资金和人员。

迅速找出塞妮丝,告诉她「看到了吗,就是因为忤逆我才会变成这样」。

但是,找不到塞妮丝。

即使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也没有找到。在此期间,塞妮丝的丈夫保罗渐渐变得憔悴起来。毫不掩饰痛苦,还当着女儿的面沉湎于酒精中。

克蕾雅认为比起塞妮丝,必须先为孙女诺伦做些什么。

想把年幼的她保护在家里,与父亲分开。

然后,想作为淑女教育。她认为这是最好的。

不过,卡莱尔也反对了,没能强行带走诺伦。

克蕾雅看着诺伦,每天都心烦意乱。

在此期间保罗恢复了。根据从特蕾兹那里听到的话,好像是长男鲁迪乌斯殴打了保罗,矫正了他。那时,克蕾雅对鲁迪乌斯这个人物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不过,鉴于他都没有来找自己打招呼,果然保罗的儿子就是保罗的儿子,她这样轻视。

之后,判明了保罗重婚的事情。

情人莉莉雅和女儿爱夏来到了米里斯。

克蕾雅是米里斯教徒。娶两个妻子什么的,这样不诚实的事情无法原谅。

但是,保罗不是米里斯教徒,克蕾雅也明白把教团的教义强加给他人有多愚蠢。

每个月几次,让两人接受了拉托雷亚家的教育。

礼法中详细的仪式的学习。

对克蕾雅来说,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要让她们学习。

诺伦赢不了爱夏,总是在闹情绪。

克蕾雅讨厌她的态度。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诺伦不应该早早地放弃。

她太害怕输给爱夏,所以一直偷工减料。克蕾雅看到了,对诺伦说没有必要取胜。只要拥有与拉托雷亚家的淑女相称的能力就好,她告诉诺伦。

克蕾雅想以自己的方式激励她。

但是,诺伦绝不可能好转。尽管用了各种话语激励,但还是不行。

情人的女儿爱夏把那样的诺伦当成笨蛋,让克蕾雅很生气。

生气的克蕾雅变得感情用事,对爱夏和莉莉雅都苛待起来。

此后,又过去了几年。

没有发现塞妮丝的报告送来,克蕾雅一直回忆着与孙辈在一起的日子。

长男、长女的孩子们,已经一个接一个地成年了。所有人,都出色地培养成了作为米里斯贵族无论到哪里都不会丢脸的样子。

身边已经既没有孩子们,也没有孙辈们的身影了。

诺伦和爱夏。两人应该也差不多成年了吧。变成什么样了呢。

仔细一想,只有那两人没有变成所想的那样。

果然,因为是塞妮丝的女儿吗。塞妮丝是怎么教育的……

这样想的克蕾雅,突然停下了思考。说到底,塞妮丝连教育女儿都无法做到。

出生之后不久,才一岁或者两岁时,转移事件就发生了。塞妮丝没有教育开始懂事的女儿的机会。

诺伦是父亲一个人抚养的。

爱夏也是因为转移事件的影响吧,没有受到尊重正妻的孩子的教育。

塞妮丝是那么的好学。她是有段时间甚至被称为米里斯千金的榜样的出色的淑女。就算成为了冒险者,如果她能好好教育的话……

克蕾雅非常怀念塞妮丝。

想见面。即使见面,大概也会说出斥责的话语,被塞妮丝敬而远之吧,但是即使那样也想见面。

那样的机会出现了。

鲁迪乌斯送来了发现塞妮丝的报告。

失去了记忆,已经变成心智丧失一样的状态,但是即便如此塞妮丝还活着,送来了这样的报告。

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是以朴素的文体写着在哪里发现,变成了什么样。

此外,也简单地写着保罗死了。

尽管有今后打算治疗这样的句子,但是一个字都没提到带回来的事情。

克蕾雅立刻回了信。

无论如何,想见一见塞妮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