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猫鼠游戏

我这是怎么了?

男人晃了晃自己沉重的脑袋,刚一动就感觉后脑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的意识开始渐渐地恢复,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明起来。

最后的记忆是鱼龙混杂的东升巷,不夜的零点酒吧,待在自己身边的陪酒女郎。哦,对,还有酒店外的泊车小哥。

他要做什么来着?帮自己泊车?嗯,是这样。

而现在,男人发现自己正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眼前是一张破旧不堪的沙发,头顶上是一盏昏黄的灯。

这,不就是自己的家吗?

他喘着粗气,忍着后脑处的疼痛,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然而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是从地上坐起来的,而是一醒来就坐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虽然撑着地,却丝毫不能动弹——他的手被人牢牢地绑在了桌腿上。

男人先是疑惑,接着便是蔓延全身的恐惧。

挣扎了几下后,男人发现这么做只是徒劳——他和餐桌紧靠在一起,四根桌腿上都有绳结,环环相扣。男人试图分开自己的腿,只要他能站起来,就能将绳结从桌腿的下方解脱出来,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木了,再仔细一看,脚踝的位置绑着两圈绳子。此时,他除了脑袋以外,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你最好安静一点儿。”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男人吓了一跳,他本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一个黑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已经生锈的水果刀。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女人伸手摸了摸水果刀,顺势坐到沙发上,“真臭。”

男人的冷汗忽地冒了出来,表情惊恐地看着女人,极力回想着这个女人的长相。终于,男人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不就是零点酒吧里的那个陪酒女郎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想干什么?”男人半带着威胁的语气怒喝道。

女人轻笑了一声,并不理会他,她从沙发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男人暗暗地用力挣扎着,但依旧没有一丝效果。他只能抿着干燥的嘴,极力用凶狠的目光,试图制止住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

许久,男人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虽然凶狠,但眼前的女人却根本不看他。他想到了大声呼救,可那把生锈的水果刀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男人叹了口气,能让一个女人这样对自己的理由应该很简单,一个字——钱。

“我没什么钱,兜里只有一千,床头的柜子里还有一些现金,你自己拿吧。”

女人依旧默默地抽着烟,手里的水果刀不时地晃动几下,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钱包里有银行卡,你放了我,我告诉你密码。你放心,我不会报警的,只要你放了我,一切都好商量。”

女人将烟头丢到沙发上,火星很快在沙发上灼烧出一个小窟窿,散发出一些焦臭味,又迅速消散开来。

“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男人咬着牙,继续说,“如果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说出来,我补偿你就是了。”

“想来根烟吗?”女人忽然起身,拿着一根烟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男人有些疑惑,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男人飞快地回想在酒吧里自己的行径,似乎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没有少给钱……

女人将烟插到男人的鼻孔里,用火点燃,轻声说:“快吸,不然火就灭了。”

男人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无奈抵在脖颈间的水果刀时刻提醒着男人要冷静,男人理了理思绪:“放错地方了……”

“没错。”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胶水来,往男人右边的鼻孔边缘上抹,她成功将香烟固定在了男人的右鼻孔里。

男人呛到不行,鼻子里的烟雾越来越多,他只能张嘴将烟雾吐出,样子极为狼狈。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完这话,男人感觉鼻子里呛得更难受了,他使劲儿让鼻孔出气,试图将香烟从鼻孔里推出去,可是胶水已经凝固。男人使劲儿出气只能减缓自己身体里的难受。

女人轻笑着走开了,她将客厅以及卧室、厨房的窗户都关上。紧接着屋里传来了洒水声,可空气里的味道却提醒着男人,那不是水,而是汽油。

男人已经意识到女人想要干什么,他奋力地挣扎着,大喊道:“你他妈的疯了吗?给钱也不要!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贾旭,还记得三十二年前的事吗?”女人冷冷地说。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浑身一颤,瞬间表情惊恐到了极致。他有些颤抖地问:“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你到底是谁?你是他的什么人?”

“还真是笨呢。说到那件事,平心而论,不能完全怪你,可谁叫你参与了呢?”

男人盯着女人,先是点头,又连连摇头,急切地说:“我错了,我错了。”一丝生机似乎就在眼前,让他不顾一切地说,“当年是吴离提出要……”

“嘘……”女人做一个嘘声的姿势,“都过去了,三十二年了,你该放下了。”

男人连连点头,谁知道女人话锋一转:“只有你们死了,我才能放下,懂吗?”

男人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求你放过我,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好啊,我们来打个赌吧。”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他的兜里摸出手机,在键盘上按下“119”三个数字,随即递到男人的耳边,同时将水果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刀刃抵在皮肤上,一股冰冷和绝望的感觉席卷男人的全身。女人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吧,只能报火警,不能多说一个字,懂吗?”

男人点了点头。

“喂?”电话那头已响起了声音,“119火警台,请问……”

“着火了,着火了!”他急忙叫道,“快点儿来救火!”

“请问地点是哪里?”

“翰林小区,8栋7楼706!快!”

“请问有被困人员吗?”

“嘟嘟……”女人挂掉了电话,她很满意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随后将手机丢到了地上。

“我知道错了,我求你别这样做,我求你了!”

女人不理会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浸满汽油的沙发,火噌地一下蹿了上来,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了不少。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

“啧啧,你这张嘴真是不听话呢。”

女人从火光中走过来,对着正在大喊大叫的男人的左脸一刀划了过去,而后又迅速在男人的右脸上划了一刀。

“啊……”男人痛苦地呻吟着,想再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极为怪异,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脸上除了剧烈的疼痛感,还有些许灼热,整个下颌有些不受控制,开始一点点剥离。

“现在你可以呼救了。”

女人将房门关上,走下了楼梯。

消防车的警笛声在间隔了几分钟之后响起,午夜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消防队已经赶到翰林小区门口,扑火救人对他们来说是最为普通的事,可今天却遇见了点儿意外。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横在了小区的主干道上,挡住了消防车的去路。

“该死的,谁这么缺德啊!”中队长跳下消防车,破口骂道,随即指挥着手下的消防员开始疏散小区内的住户,同时着手解决这个轿车。可三个人同时推一辆车,车子竟然纹丝不动。

“他妈的,还拉了手刹!”中队长狠狠地踢了一脚眼前的黑色轿车,开始寻找小区内部的消防栓准备灭火。8号楼7栋706室里的火舌已经卷出窗外,大片大片的碎玻璃掉落下来,火舌渐渐地开始往旁边的住户蔓延。

十分钟后,8号楼下挤满了小区的住户。疏散的工作还在继续,中队长一边拿出喇叭开始喊话,一边安排着扑火的工作。

“妈的,给我掀开它!”中队长猛地一合掌,指挥着几个消防员准备掀开黑色轿车,几名住户也上前来帮忙。

“一,二,起!一,二,起!”

“咣当”一声,黑色的汽车终于被掀翻到一边。消防车迅速开到8号楼下,高压水枪拖着长长的水管开始升空……

大火被扑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三点。经过消防队员的搜索,在起火的706室内发现一具烧焦的男尸,初步鉴定为人为纵火,才导致火灾发生。

死者名叫贾旭,男,五十三岁,独居多年,生前是一家小面馆的老板,9月6日家中发生火灾,被大火烧死。

尸长178厘米,全身大面积烧伤,呈坐立状,腿部下侧裤子未燃烧殆尽,手部呈蜷曲状,部分皮肤出现炭化、水泡以及红斑,呼吸道内有大量烟灰颗粒,有灼伤痕迹。此外,血液检测表明,尸体的血液中一氧化碳含量较高,是致死原因之一。

除以上灼伤痕迹外,死者脸部有被刀具划伤迹象,身上有勒痕,推测死者生前曾被捆绑。

现场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入户为内开门,门锁完好,无刻意破坏迹象。起火点位于客厅中央,一组布料沙发焚烧后只剩下一些钢丝结构,从下方的焦炭里找到一把木柄水果刀,木柄已经被焚毁。刀刃上提取到一些黑色血迹,已经被火烧干,初步推测为死者血迹。

卧室以及客厅的地面上检测出汽油燃烧后的残留物质,确定为汽油遇明火燃烧,系人为原因。

据负责救火的高新区消防支队中队长介绍,当晚十二点十分左右,他接到指令前往现场扑救火灾,消防车在6号楼下被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拦住,无法到达火场。等挪开轿车进行扑救时,已经是十二点三十分左右。经过火警台确认,报火警的电话正是由死者贾旭打出。

最让人感叹的是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的主人也是贾旭。

警方随后调取了小区的监控,监控显示9月6日深夜十一点十分,贾旭的黑色桑塔纳轿车驶入翰林小区,开车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子。贾旭下车时是被女子搀扶着,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夜里零点三分,黑色桑塔纳从车库驶出,被停在翰林小区6号楼下,车上下来一名女子。她将一个黑色的东西丢进草丛,关上车门,随后从小区的正门离开。小区门卫称的确见过一名戴着口罩的女子,不过他们之间并没有语言交流,门卫只知道这名女子身高大约165厘米,身材偏瘦,行色匆匆。

将上述情况总结之后,警方第一个排除了贾旭自杀的可能。首先,贾旭生前手脚皆是被捆绑住,这不符合自杀现象;其次,贾旭若是自杀,可以选择别的方式,而他显然不想被火烧死,这一点从他拨打火警电话就可以看出;最后,死者车辆被人开走,故意挡住消防车的去路,脸部有明显的划伤,显然是谋杀。

可惜的是现场已经被焚毁,在高压水枪和火灾共同的作用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王允到达现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他看着勘查记录,陷入了沉思,火烧,火烧……

十分钟后,王允拨通了李赣的电话。

“又出事了?”

“人偶,火烧。”王允简单地说了四个字。

半小时后,李赣赶到现场,同样是看着现场的勘查记录,几度陷入了沉思。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站着。人偶就在王允的手里,他抚摸着人偶被烧焦的脚部,而后将它丢到一旁的空地上,骂道:“他妈的,真遇见疯子了!”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发现没有?”李赣问。

“没了。”

李赣点了点头,喃喃地说:“是她。”

“她把死者的车停到小区主干道上,消防车根本进不来。最要命的是通往8号楼只有这一条主干道。”王允气不打一处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好说,她的动机一直是困扰我的最大问题。”李赣看着地上烧焦的男尸,“死者的社会关系调查过了吗?”

“还在走访中,估计晚上才会有结果。”王允笑了笑,递了一根烟给李赣,“你小子越来越像个警察了,以后毕业了可以考虑加入警察队伍。”

“不考虑!”李赣将勘查记录递给身边的警察,点燃烟,很严肃地说。

王允自讨没趣,他悻悻地蹲下身子问法医:“怎么样?”

“情况基本上都在勘查记录上了,王队,你不是刚看过了吗?”

“你小子,我是问你有没有新发现。”王允用手指在法医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法医也不生气,笑着说:“王队,你也知道这尸检以及痕迹鉴定没那么好做的。对了,地上有脚印。”

“那还不赶紧提取?”王允急道。

“我说王队,你这急脾气真得改改了,我是法医,不是痕迹鉴定专家。”法医顿了顿,看着一边的李赣,“专家在你身边呢。”

李赣尴尬地抖了抖烟灰,看着眼前的这个法医,他正是在张卫国被杀现场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法医小陈。小陈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一名法医,本事自然不小,不过李赣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李赣总觉得这个小陈对自己有些“敌意”。

“你过来看看。”王允吩咐道。

李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恶心一步步往尸体边上走去。已经炭化的皮肤看上去一碰就会碎掉,隆起的水泡里还带着一丝血液,浑身龟裂的纹路配合着空气中淡淡的肉质焦臭味刺激着李赣的神经,原来被烧死之后是这个模样……

地面上汽油燃烧后残留的物质成功勾勒出了一些脚印,即便是高压水枪扫过之后,还是隐约能看出轮廓来,是一些大的脚印和一些小的脚印。经过对比之后,大的脚印属于死者贾旭,而小的属于凶手。法医仔细地检验和描绘之后,成功将地上的脚印拓了下来,并在脚印中提取到汽油燃烧后的物质——铅金属。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重大发现,可李赣第一个想到的是汽油的来源问题。只有汽车使用的汽油中有四乙铅防震剂,这种汽油燃烧后才可能产生铅金属,那么这些汽油很可能是来自死者贾旭的那辆黑色桑塔纳轿车!

李赣带着小陈下了楼,后者显然有些不愿意,不过扛不住王允的威压,只能跟着李赣走。贾旭的汽车已经被警方拉到小区的空地上并进行了封锁,模样并没什么变化,除了右边的车门上有两个脚印之外。

“这车有什么可看的,我已经看过了。”小陈在李赣身后揶揄道。

李赣不作声,他围着黑色的轿车转了一圈之后,伸手摸了摸车门上的两个脚印。小陈忽然大叫:“你干什么?这可是重要证据之一,你这样会破坏它的!”

“哦?是这样吗?”李赣索性将车门上的脚印抹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脚印是消防队的人留下来的吧?”

“这……”小陈的脸阴晴不定,赌气似的说,“还没确认呢,你破坏了证据,你看王队怎么收拾……”

小陈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想到了王允跟李赣的关系。这个脚印的确是消防队的中队长留下的,当时一时情急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样的理由,王允是不会向着自己的……

“咣当”一声,李赣将汽车加油盖掀开,对着小陈招了招手:“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指纹。”

小陈拿着指纹鉴定的仪器,极不情愿地开始在加油盖周围寻找起来。十分钟后,小陈的脸露出了笑容,他一共提取到了三枚指纹,只要拿回局里再仔细地校验,找出凶手便是指日可待。

指纹鉴定是目前鉴定一个人身份的最可靠方法之一。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的指纹一生都不会发生变化,就算是有外伤,在伤口愈合后,新的指纹特征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而且所有人的指纹都是不一样的,因此,可以通过指纹鉴定一个人的身份、年龄,甚至生活方式。

当小陈高兴的时候,李赣却有些疑惑了。

他们发现指纹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凶手有驾驶死者车辆的行为,方向盘以及仪表上并未提取到指纹,为什么加油盖附近会出现指纹?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这三枚指纹里没有凶手的指纹,抑或是另一种更为荒诞的解释,也是李赣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凶手故意留下的指纹。

在死者居住的706室想到汽油的来源,再到对加油盖附近做指纹鉴定,这些似乎太顺利了。这让李赣感到不安,不过还得等到小陈对指纹做进一步的分析和鉴定之后才能下结论。

李赣忽然有些希望那三枚指纹里没有凶手的指纹了。如果真的有,那将会是一场噩梦。

王允对于李赣和小陈的战果极为满意:“这下子她就跑不掉了!”

小陈附和道:“对,只要有指纹,我一定能将她找出来。”

“叫你小子跟着李赣去,你还老大不愿意,现在倒是开始吹牛了。”王允笑着说,“回去将指纹跟C大体育馆楼顶上提取到的指纹一一对照,我们必须尽快抓住这个疯子。”

“贾旭的指纹已经被破坏了,这是一个难点。”小陈说。

“对,贾旭的手都被烧焦了,指纹确实提取不到,不过咱们可以用排除法,一个个地排除。”王允顿了一下,继续说,“对了,去查查这辆车上的票据,找到最后一次加油的票据,到加油站去看看,兴许会有些发现。”

“我说老大,现在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都是要戴手套的,常识啊。”

“你小子做事说话太绝对,加油站的规矩是这样,你能保证每个员工都严格遵守?”

小陈被问得不敢再多说,脸一阵红一阵白。王允则是开始查找车内的票据,最后在遮阳板里找到了一摞票据,仔细分析之后,他锁定了高新区的一个中石油加油站。

小陈自告奋勇地带着人离开了现场,奔赴加油站,现场只留下几个收拾尸体的法医以及几个维护秩序的刑警。

“这次你又帮了我大忙。说吧,想要我怎么感谢你?”

李赣的思绪被王允拉了回来,他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刑警队长,摇了摇头,随后抽出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之后,挥手将黑色轿车的加油盖合上,表情从最初的严肃变得有些焦虑甚至有些惊恐。李赣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三枚指纹里若是有凶手留下的指纹,那这个凶手就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自己将会是她的一个目标,也许是下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迟早会来。

这还不是让李赣感到焦虑和惊恐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对方的动机。凶手在无形中引导着他做出一些举动和判断。比如凭着地上的脚印,自己由此想到汽油以及汽车加油盖上的指纹。李赣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对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疯狂,也不是表面看上去有精神障碍;相反,她可能也对犯罪心理学以及心理痕迹学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水平甚至高过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梁教授引导自己分析案件一样。

“我说你怎么了,小子?”王允见李赣手里的烟已经熄灭了,李赣却没丢掉,他又递了一根烟过去,此时他才察觉出李赣的异样。

李赣丢掉烟头,沉默地接过烟。他并不急着点燃,而是看着王允,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你说什么呢?”

“对案件的分析,以及指纹的提取和鉴定。”李赣点燃烟,“她是在误导我们。”

“你说清楚点儿啊,急死我了。”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李赣将目光移向王允,“凶手驾驶死者的车辆进入小区,又搀扶着死者上楼,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再有就是汽车的方向盘上并未提取到指纹,屋内找到的盛放汽油的铁桶上也没有指纹,为什么单单只有汽车油盖附近有?”

“这不可能是疏忽,凶手一开始就戴了手套,不可能会在取汽油的时候脱下来。如果提取到的三枚指纹里没有凶手的指纹,那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有凶手的指纹……”李赣顿了一下,低声说,“那就太可怕了。”

“这跟误导不误导我们似乎没关系啊?”王允疑惑地问。

“从我们发现脚印,再联系到汽油来源,再联系到汽车加油盖,这是一个局。我们无论是发现还是没发现凶手的指纹,我们都错了。”

“发现了她的指纹,就可以抓住她了,这有什么错不错的?”

“理论上说是这样,可是她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找到她的指纹,正好验证了一件事,一件我最不想看到的事。”

“什么事?”

“她可能对犯罪心理学的研究比我还深,深到可以随意地戏弄我们,猫鼠游戏还记得吗?”

王允愣住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一换再换,眼睛盯着面前的汽车,陷入了沉思。

9月8日,星期四,C大体育馆。

李赣和几个同学坐在观众席上,面前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气球以及字体各异的横幅。周围的人都死死地盯着篮球场,场上的篮球宝贝们手里拿着“毛毛虫”,身着清一色的蓝色短裙,奋力地扭动着腰肢,为即将开始的三人篮球赛热场。

李赣是被老二硬拉着来的,不是他对篮球赛不感兴趣,而是最近的连环凶杀案让他头疼不已。

随着篮球宝贝们陆续离场,C大篮球赛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一场是国际金融系篮球队VS市场营销系篮球队。313寝室除了李赣的专业是心理痕迹学之外,其余四人都是国际金融专业。老二个子小打不了篮球,而狗儿威(原名王博威)和老四(原名王杰),还有老五(原名于谦)因为身高和技术方面的优势,成了国际金融系篮球队的主力,李赣也就毫不犹豫地支持国际金融系篮球队。

狗儿威抢下篮板,带球突进,在三分线上将球传给了内侧的老四,老四起身投篮,没想到篮球撞到篮筐上,被弹了出来。

“老四,你看准了再投啊!”老二坐在观众席上喊道。他话音刚落,老五闪电般地杀到,纵身抢下篮板,反手一推,将球送回到狗儿威的手里。三分线上,狗儿威纵身一跃,篮球脱手而出,稳稳地落入篮筐,空心。

3:0,国际金融学篮球队领先!

“他妈的,齐昊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篮板都抢不下来,上去怼他啊!”观众席前排的一个男生一个劲儿地摇,“走位,走位啊,傻愣着等球自己过来吗?”

“这哥们儿真激动。”老二笑着说。

“市场营销系的杨磊,本来是要上场的,结果昨天集训的时候扭伤了脚,现在只能待在观众席上了。”旁边一人说。

“哦,怪不得这么激动。”

终场之前,市场营销系的齐昊抓住时机,一个箭步上前,而后离地跃起,直接给正要投篮的老五来了个盖帽,成功锁定了胜局。全场一下子沸腾起来,各种欢呼和嘘声不绝于耳。随着裁判的哨声响起,比赛结束,市场营销系以两分的微弱差距赢得了比赛。

“那些家伙肯定是知道老五跳跃能力不强,就等着最后来盖他!”老二拉着李赣往篮球场中央走。

输球之后,老五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狗儿威在一旁安慰他。老四则是跑过去将篮球捡了回来,提议道:“要不出去喝一杯吧,反正明天才有咱们的比赛了。”

“我看行。”老二附和。

“老五,输了球是正常的,这也不怪你,换作是我,肯定还没你做得好。”李赣安慰他道。

“三哥,你就别安慰我了,你打球的技术一直比我好,明天还是你上场吧。”

李赣愣了一下:“老五啊,我倒是想上场帮你,可我是心理痕迹学系的,他们不让请外援啊……”

老五叹了口气,说:“也对。”

“想想吃什么吧,要不咱们吃自助烤肉吧?”狗儿威提议。

“烤肉?”

贾旭的尸体一瞬间在李赣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他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差点儿当场吐出来,他连忙摇头说:“还是别吃烤……那玩意儿,就涮个火锅得了。”

一行人回到更衣室换过衣服之后,径直往学校大门走去。半路上,李赣接到了王允的电话:“喂?”

“指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李赣脸色一变,良久之后才问:“什么结果?”

“三个指纹里有一个是加油站工作人员的,一个是死者贾旭的,还有一个……目前还不确定。”

“是她的吗?”李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

“可能性很大,你的猜想也许是对的。”王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们正在做指纹的配对和分析。”

“行,我马上来。”

李赣在几个兄弟的埋怨中打车离开了C大。

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C市炎热的气温依旧居高不下,可李赣感觉浑身有些冰凉,他望着车窗外的钢铁洪流,渐渐地陷入了深思。出租车司机有些疑惑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李赣,载客几年来,他什么样的乘客都见过,喝醉酒的、睡着的、落下东西的、失恋的……

在这位老司机的眼里,此时的李赣就属于失恋的。不让司机开空调,不跟司机交流,一个人傻傻地望着车窗外,面无表情,恰巧又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这一切都是司机判断的依据。

“小伙子,是不是失恋了?”

李赣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地回过头:“失恋?没,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没女朋友就是失恋啊。”司机笑了笑,“要是有女朋友,那就不是失恋了。你想开点儿,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花嘛。”

“我真没失恋……”

“小伙子还不好意思了。得,我不说了,行吧?”

“快到了吧,师傅?”

“快了,你去警局做什么?家里有人犯事了?”

李赣有些无语,摇摇头不说话了。

半个小时后,李赣坐到了王允的办公室里。法医小陈拿着指纹鉴定的结果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王队,这是指纹鉴定的结果。”

王允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小陈坐下。

“看看吧。”

李赣拿起鉴定结果反复看了几次,内容无非是指纹的拓印图、指纹上提取到的汗液分析以及最后得出的结论。而最后一枚指纹的拓印图边上却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一个红色的问号。

“我怀疑这枚就是凶手的指纹。”王允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一边的小陈表情变得有些疑惑,自己已经明确地说过这个指纹就是凶手的,为什么王队说的是“怀疑”这两个字呢?

“跟学校体育馆楼顶上的指纹比对过了吗?”李赣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王允起身往饮水机走去:“比对过了。在你们学校体育馆楼顶上一共提取到了一百多枚指纹,但里面并没有这枚指纹。我的意思是说这可能是别的什么人的指纹,当然也可能就是凶手的指纹。”

“为什么这上面没有这枚指纹的汗液分析报告?”李赣反问。

“还在分析中,这枚指纹内应该有两种甚至是三种来自不同的人的汗液,分析起来很困难,咱们局里的技术有限……”

“嗯,那就等吧。”

王允点了点头,将接好水的纸杯推到李赣面前,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之所以叫你过来,一是看看这个报告,想看看你有什么想法;二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

“哪个女人?”李赣不解地问道。

王允抽出一根烟点燃:“昨天,小陈领着几名法医对死者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尸体里除了呼吸道里的灼伤和黑灰色颗粒外,还有了新的发现。死者死亡原因是汽油不完全燃烧后产生的一氧化碳以及大火灼伤,死者死亡15个小时后,尸体出现自溶现象,经过进一步的解剖,发现死者胃里含有大量乙醇成分,系生前有醉酒症状。我们连夜突击检查了C市各大酒吧、酒楼,排查到死者生前曾在零点酒吧里出现过。

“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我们找到了那个女人。因为酒吧内部光线暗淡和人员众多,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当时是酒吧里陪酒女郎的装扮,一直陪在死者身边,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陪同死者一起离开酒吧。

“酒吧的老板将前天晚上所有的酒吧工作人员以及陪酒女郎叫到大厅。我们询问之后发现并无异样,但是当晚的陪酒女郎里却少了一个人。少的这个人是名册上少的,而不是人数上。也就是说当晚在酒吧上班的陪酒女郎中有一个人是没有去上班的,但是清点人数又是齐的。这个多出来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这也用不着让我见吧?”李赣问。

“问题就出在这个消失的陪酒女郎身上。我们昨晚在酒吧里找到了她,她老实交代了昨晚并没有去上班。当我们问到她昨晚的去向时,她却死活不开口,我们就将她带回警局收押了。”

“她昨晚不在,那就不可能是凶手,抓她做什么?”李赣喝了口水,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你的意思是前天晚上她没来上班,是故意的,她可能认识凶手,或者就是凶手的同伙,给凶手制造机会?”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可她死活不交代前天晚上的去向,并一口咬定跟杀人案无关,这就有问题了。”

李赣点了点头,涉及一个故意纵火的人命案件,这个女人还是不肯说出自己前天晚上的去向,这确实有些可疑。

“所以我想让你见见,兴许会有些发现。”

“她现在哪里?”

“在局里关着呢。”王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关于赵局长对李赣的态度。起初在侦办张卫国案件的时候,C大的梁教授推荐了李赣介入警方调查,当时赵局长的态度是很反感李赣的,甚至一度要求自己独立破案,不得再接受帮助。可自从上次在走廊里遇见赵局长,以及赵局长去了一次C大之后,赵局长对李赣的态度发生了一些转变,至少没有了之前的抵触情绪,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老规矩,你去审讯室里等着,我去提人。”王允放下手里的水杯,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法医小陈拿起桌上的指纹鉴定书,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他望了一眼李赣之后,也离开了王允的办公室。

被王允抓回来的女人名叫曹卉,女,二十六岁,零点酒吧的陪酒女郎。曹卉平时跟零点酒吧内的同事并无多少往来,甚至有些同事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属于为人低调的类型,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使得警方在走访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最后还是酒吧的老板给出了她的身份信息,这才在户籍管理所找到了她的资料。

二十分钟后,当李赣坐在审讯室里默默抽烟的时候,两个警察带着曹卉进入了审讯室。

还算整洁的头发被染成了五颜六色,手上戴着锰钢制的手铐,表情从平静到见到李赣后露出的疑惑,她坐到审讯室的审讯椅上,低着头,不时地抬头打量李赣。

“你好,我是市局心理犯罪科的李赣。”

“你……你好。”

“我们现在怀疑你跟一起杀人纵火案有关,希望你能配合我的询问。你应该知道,我的判断可以让你从这里出去,也可以让你进去。”

“嗯。”曹卉低下头,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如果证实你跟这起杀人案无关,我们会放你走的。”

“你……你问吧。”

“前天晚上,也就是9月6日,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我在家。”

“据我所知,你那天晚上应该上班。为什么没有去酒吧上班,而是在家里?”

“我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去。”

“为什么没有向酒吧经理请假?”

“忘……忘记了。”曹卉忽然抬起头,表情显得极为恐惧,她情绪激动地说,“警官,你要相信我,我没杀人!”

李赣挥手示意她别那么激动:“我只是说有关,并不是说你就是凶手。你大可不必这么激动。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我朋……我当时一个人在家,没人能证明。”

“酒吧的监控录像显示,9月6日晚间,你出现在了酒吧,这个你做何解释?”

“出现在酒吧?没有啊,当天晚上我一直在家,没出过门。你们一定是看错了。”曹卉的手握得更紧了,眼睛不时地望着审讯室的玻璃。

“我们不会冤枉你。当晚有人曾在酒吧里亲眼见过你,并和你做过交谈,随后看见你和被害人离开了酒吧,不知去向。”

“没有!我一直在家的!”曹卉紧张地反驳道。

“你说你在家,却没人能证明?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可能会放弃这次谈话,接下来你可能会被当成嫌疑人羁押起来,直到警方获得你不在场的证据。你自己最好想清楚了。”

曹卉低着头不说话,隐约有些啜泣的声音。这让李赣有些内疚,刚才那些话完全是他编造出来的,目的是逼曹卉说出实情。李赣心里清楚,她根本不是凶手,他只是想解开疑惑,确认她跟那个女人有没有关系。既然巧合已经产生,那么就必须问清楚,法律可不会听凭一个人的保证和眼泪。

良久,曹卉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有些怯生生地问李赣:“警官,吸食毒品不到10克会被判多久?”

李赣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这个得分情况,如果确定是10克以内的海洛因,将会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并处20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

曹卉长出了一口气:“9月6日晚上我跟我朋友在我家的房间里吸食了毒品,所以……”

李赣默默地抽出一根烟,长舒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被家里人知道……我以前不碰毒品的,那天一时没忍住,我保证……”

“你不用保证了,跟你一起吸毒的还有谁?”李赣打断了曹卉的话。

“还有郑林。”

“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现在应该在海天足浴城上班……”

“行,我知道了。”

李赣将手里的烟在桌上杵了杵,然后点燃,拿着桌上的询问记录,起身离开了审讯室。早已经等候在审讯室外的王允立刻凑了过来:“没想到只是个吸毒的。”

“你还想怎么样?”李赣没好气地反问。

“你小子最近火气不小啊。这事交给我,我让市缉毒大队的人来处理。”

“先别急着把人交出去,找到郑林这个人,把口供录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

“你小子不当警察简直可惜了。”王允笑道。

李赣笑了笑,没说话。

一个小时后,郑林在海天足浴城被警察带走。经过询问,郑林老实交代了在曹卉家吸食海洛因的事实,与曹卉的口供别无二致。鉴于曹卉举报吸毒人员有功,并且是第一次吸毒,王允让她交了500元的罚款后就放她离开了警局,而郑林作为毒品海洛因的提供者被移送到了市缉毒大队,做进一步的调查。

一条线索就此中断。王允难免有些气馁,开车将李赣送到C大,看着李赣要进校门的时候,又把他叫了回来。

“去喝一杯吧。”

“行。”

两个人在校外的一个小饭馆里坐了下来。王允做的第一件事是大喝一口茶,李赣做的第一件事是拿出纸巾擦拭餐桌。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洁癖。”王允一边说话,一边放下茶杯,顺手将兜里的烟摸出来,放到李赣擦拭过的桌子上。

“这地方灰尘重,而且上面有很多油污的。”李赣将纸巾丢进垃圾桶,瞥了一眼王允发黑的袖口,释然地笑了。

“吃点儿什么?你随便点。”王允将菜单递给李赣。

李赣接过菜单,直接放到一旁不看,对身边的服务员说:“给这个警察叔叔来一份水煮牛肉……”

“噗!”王允听到“警察叔叔”四个字的时候,一个没忍住,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然后他尴尬地看着李赣和服务员,摆手说,“你继续,你继续。”

“嗯……一份特色的兔头。对了,还要一份炝炒凤尾,再来一瓶二锅头吧,就这些。”

服务员走后,王允急忙说:“你小子哪根筋搭得不对了,忽然叫什么警察叔叔,差点儿呛死我!”

“你可不就是警察叔叔吗?”

王允笑骂一声,作势要打,李赣却不躲,一脸严肃地说:“公共场合,你可别给人民警察丢脸。”

“有你小子的。”王允没好气地说。

“说正事吧,你总不会真的只是想请我喝酒吧?”李赣盯着对面的王允,试图从后者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东西。除了布满血丝之外,王允的眼睛没什么特别之处,属于典型的三白眼,而且是下三白。

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三白眼就是瞳仁偏上或者偏下,看过去三面的眼白很多。而下三白就是眼瞳比较偏上的眼睛,自然上三白就是眼瞳比较偏下的眼睛。一些相面书上称,三白眼的人一般都是豪放派,有着很强的自我意识,个性比较强势,喜欢炫耀。上三白眼人一般个性比较阴险,平时看起来话不多,表情温顺,但是碰到利害关头,就会暴露出原有的特性;而下三白眼的人,虽然个性强势,但是对朋友讲义气,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这还是李赣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王允的面相。虽然相书上的东西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总归对人的性格有些见解。

“小子,你还会读心术啊,我请你喝酒,确实是有事想跟你商量。”王允开诚布公地说。

“这并不难猜,最近这么多案子,我们虽然都参与其中,但你肯定有感觉,那就是你扮演的角色根本不像是个警察,更像是扮演了一个为凶手打扫凶案现场的人。”

王允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了一下,拿出一根烟,深吸一口之后,问李赣:“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点的?”

“前天在现场的时候,只是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一些。”

王允点头,冷着脸,严肃地说:“对,我就是你说的那种感觉,同样的也是今天变得更加强烈。”

两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抽着烟,直到菜全都上齐了之后,李赣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先吃饭吧。”

王允没吭声,他掐掉手里的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小时,一会儿停,一会儿吃,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吓得服务员结账的时候都不敢过来,好不容易报出了账单,收钱的时候都感觉瘆得慌。

“接下来去哪儿?”李赣问王允。

“去你们体育馆坐坐吧。”王允提议道。

两人出了饭馆,直奔C大体育馆。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体育馆内健身的人不多也不少,灯光不算明也不算暗,气温不算高也不算低,一切似乎都刚刚好。

两人坐在体育馆的看台上,天色越来越暗,灯光也渐渐显得明亮起来,白天的喧嚣全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凉风和过往的学生。王允看着体育馆一侧的高楼,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是认为周桐是自杀的吗?”

李赣点点头,抽出一根烟递给王允:“我的老师也认为他是自杀,不过原因不是来自周桐本身,而是那个女人。”

“哦?梁教授也这么说?”王允将目光移向李赣。

“对,这个外因来自那个女人。”李赣顿了顿,似问非问地说,“是什么样的一个理由,能让一个人自愿跳楼自杀?”

“情债?”王允忽然脱口而出,“或者是周桐贪污被人拿到证据?”

“周桐的底细你们都查清楚了吧?他根本没贪污,情妇倒是有一个,叫海燕,可她有不在场证据,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周桐死了,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也对。”王允忽然说,“不对,零点酒吧!海燕被带走的地方是这个零点酒吧,而贾旭死前也在零点酒吧,凶手也出现在零点酒吧,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算是一个线索,你可以跟进一下,好好查查这个零点酒吧。”

王允一拍手掌,站起身:“我现在就去!突击查一下,就算找不到凶手,抓几个‘嗑药’的也行,我就不信什么线索都没有。”

王允一边说一边拿起身边的钱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赣摇摇头,这个刑警队长的脾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他想起一出是一出,似乎不太准确,说他沉迷工作无法自拔也不对,说他为了自己的晚节而奋力破案,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夜越来越深,体育馆也到了闭馆的时候,李赣被体育馆值班的老师“请”了出去,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阵阵烧烤的油烟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嬉戏着回寝室的女同学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会吹一些口哨,引得正在吃烧烤的男同学侧目,让她们又羞红着脸躲进人群里去了。

李赣慢慢悠悠地往寝室走。那个神秘的凶手,你到底在哪儿?